公路向天际延伸，告诉我将飘向何方——电影《我私人的伊达荷》 片头，瑞凡如是说——就着无尽的白云躺倒，在长天和阔海之间，一蓬金发，孑然流浪。天上流幻的色彩是瑞凡的乐园，只属于他自己。我找到这样无拘无束的味 道，在美国东部的纽英伦。开着租来的小跑车，在鳕鱼角看云卷云舒，在安妮湾听潮起潮落。淡季游客稀疏，只剩下忽明忽暗的灯塔、岸上扑腾的大狗、彼此依偎的 你我。
纽英伦（New England）是位于美国东北角的六个州的总称，包括缅因、新罕布什尔、佛蒙特、马萨诸塞、罗德岛和 康涅狄格。17世纪初，清教徒为逃避英国政府的迫害，乘五月花号来此殖民，波士顿倾茶，列克星顿枪声……美国历史的浓墨重笔几乎都来源于此。纽英伦却尤嫌 不够，撇开历史的陈迹，这里有万里绵延的海岸线，漫山遍野的枫叶林，浓稠鲜美的蛤蜊汤。在一张明信片上，盘山公路秋色尽染，老爷车轧过一地黄叶，绝尘而 去。我无可奈何地告诉自己，我将飘向纽英伦。
新港，在路上
美国是车轮上的国家，想几大州之间画个圈，最自由的方 式无疑是自驾。先在网上做好功课，办齐旅馆手续，同时预约在纽约第五大道的Hertz取车。大约受金融危机影响，各大租车公司价格跳水，8日全保险雅力士 不到300刀。办完手续，正准备检查车体有否擦伤，诧异的发现眼前竟是一辆九成新的福特野马。接待员笑眯眯摊开手，雅力士刚巧维修，给你们升级，换个小跑 车，have fun。
先去纽约郊外的名牌折扣店WoodburyCommon Premium里看风水，经济萧条引发折上 折，同款杰尼亚领带比意大利总店便宜一半，老公口袋里的银票也跟着呼之欲出。Outlet自带美食广场，口味乏善可陈，一碗牛肉面果腹，N只购物袋离开。 天色渐沉，取道95号公路，开足60英里时速，驶向纽英伦的第一个目的地：新港（Newport）。
高速公路用一连串红灯表达了它恋恋不舍的情怀，北行，城市的钢筋铁骨终 于消失在后视镜里，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的针叶林。跨海大桥连接着起伏的山峦，在深夜时分点亮霓虹焕彩，堵车带来的烦躁被这突如其来的美景抛诸脑后——行 过许多地方的桥，却只爱过一个最好年龄的人——看着右座安睡的老公，不觉产生了美妙的浮想。9点半，山里薄雾升腾，放慢车速，GPS上显示的地名和一部获 奖影片不谋而合——这里是“神秘河”！我叫醒老公，他揉揉睡眼，神秘河离新港至少1小时，旅馆的10点整check in怕来不及，拨通旅馆电话，主人 答应把钥匙留在后门的信箱里。
晚 上11点， 当 我 们 站 在AdmiralFritzroy Inn的后门 口，发觉信箱下方挂了一把微型扫帚，上书“特别客人的停车场”，提醒远道而来的女巫们“把扫帚泊于此处”。旅馆墙上琳琅满目的点缀了许多万圣节装饰——黑 猫面具、精灵布偶、扯着鬼脸的南瓜灯。打开信箱，找到钥匙和一封信，“我正在打鼾，过道里有糖果和巧克力，请自便”，我被温馨感染，当即爱上了这家店。
第 二天清早，在吃了一只Bagel，买了一顶绣有旅馆名字的鸭舌帽之后，我们开始在镇中心闲逛。懒洋洋的阳光，洒在一爿爿精致的主题店上，小黑狗在店门前睡 着了，毛茸茸的后背一起一伏，仿佛梦得正酣。我用食指轻轻点了点它，生怕把他吵醒，老公却大笑起来，你还没看出，是假的呀。我不信，试探着摸了摸，竟然有 体温，店主笑眯眯走过来说，你老公说得对，它的肚子里有两节电池呢，我这才放心大胆地把小家伙揉捏了一遍。
19世纪，达官显贵把新港视为夏季社交的舞台，自纪念大道开始，一路往南拾级而上，这条脍炙人口的“悬崖小道”（cliffwalk）东侧面海，北侧则布满了上流社会的私人别墅——建筑精美，设计考究，说它们是小型宫殿亦不为过。许多 情侣，乘阳光大好，带上水果篮子来这里晒太阳吃野餐，海风吹在脸上，只觉得和煦，时而飞来几只海鸥，在顶上盘旋，似乎对我手中的面包圈动了心思，我掐一块 抛向它们，这下可好，引来一群谄媚的，围着我玩旋转木马。
海岸线上灯塔林立，黄昏的时候，把车随意泊在路边，去沙滩上坐一坐。日 头斜了，少男少女逐浪而游，余晖给沙粒和芦苇染上温柔的颜色。闯入视线的大白狗，在我跟前跌来滚去，主人的放纵让它自视过高，无视我的存在，一味同沙石纠 结，半晌堆出个四不像沙雕。我从相机的取景器里，默默望着它，一个老太太过来问我，你是不是摄影师？不，爱好而已。老太太说那是我的狗，每天带它来这里散 步，最近它变肥了，多做点运动对它有益。把它唤回，让给我抱，一到我的怀里，这厮就撒起泼来，大力摇头，沾了我一脸土。稍不留神，它又闪电般窜到地上，摇 摆着大屁股，迎着涨潮的方向飞奔过去。
鳕鱼角，天上的鱼市
小镇Falmouth景色平平，来到这里只因行车太 久，想喝咖啡打点精神。纽英伦随处可见星巴克，常常一杯cappuccino，打发掉半小时。路过巧克力铺 子，Ben & Bill’s Chocolate Emporium 橱窗很萝莉，五颜六色堆成糖果山。从新港前往鳕鱼角（CapeCod）的途中， 气温跌停，我琢磨着此时不吃，到下个村估计会冻坏牙齿，遂仔细研究菜单。除了香草樱桃这些大路货色，赫然发现“龙虾冰淇淋”一枚，很好，归我了。傍海的纽 英伦以海鲜大餐出名，龙虾更是首当其冲，每逢秋季，往沿街的长板凳上一坐，花个三五文，便能吃上现烤的龙虾——然而龙虾和冰淇淋的组合，全纽英伦独此一 家，味道嘛，古怪，我只尝了三分之一，就偃旗息鼓了。
鳕鱼角的首府普罗文斯（Provincetown），历来以思潮开明著称，夜里出门觅食，满大街的同志，数量之多，行为之亲密，我们这对传统情侣反而显得格格不入。回到旅店，发觉过道里挂了几张帅哥无码图，这才意识到旅店主人也是同道中人。镇上每个季度举行大型派对，美国各地的同人不远万里前来参加，而我们毫不知情，夹在这场盛事当中，有点错愕，有点尴尬，还有点好奇。
普 罗文斯的海，和新港不同，沼泽和沙丘是它的风貌。朔野大风，我裹紧衣领，往芦草的深处跋涉。长滩尽头，当地人借风势过来放风筝。“我想那飘渺的空中，定然 有着美丽的街市”，儿时的枕边诗歌，伴随鸥啼回荡耳畔。鳕鱼角摆开“天上的鱼市”迎接我们——胖头鲤鱼，巨大海参，五彩泥鳅……大伯问我要不要试试，我欣 然接受，折腾了半天，红鱼游上天。是谁说过，世界的左脸是苍蓝的天空，在天空里游弋的它们，即便滑落，也是投入另一片苍蓝而已。
离开的时候，大伯称我的外套好看，风这么大，他说，黄橙橙的颜色让人觉得暖和。他张开小熊风筝的当儿，我已把车开出老远，后视镜里，棕熊裂开嘴，给我们告别的笑脸。
波士顿，自由之路
波 士顿尽管钢筋铁骨，却比纽约多了一种内敛的雍容。在Dunkin’Donuts吃了一块巧克力慕司后，我右手一杯咖啡，左手一只相机，穿过市中心的绿地 BostonCommon。见到久违的松鼠，草地、树干、长椅皆为他所用，上蹿下跳，毫不怕生。绿地一侧设有旅游中心，每隔半小时组织观光团行走全城。为 了让游客身临其境，导游做中古打扮，皮靴马褂加火枪，自由之路（Freedom Trail）从BostonCommon开始，一路延伸到城市北部的宪 法号战舰所在地，涵盖了200多年历史，16处遗迹。
鳞次栉比的红砖墙阻隔着时间，让行走其间的我们回到1775年4月18日的 夜晚——银匠保罗跳上大马，去给驻扎在列克星敦的塞缪尔·亚当斯报告英军动向。在此之前，他便做好部署，让死党跑到北老教堂的钟楼上点灯，一盏灯表示英军 从陆上进发，两盏表示走水路。不过既然独立运动勇士能看到灯，英国佬自然也能看到，死党为了逃脱干系，直接穿过四层楼高的教堂后窗跳了出去，虽然没立刻摔成残废，第二天还是被英军请去谈了心。保罗有勇气又有运 气，一样搞地下工作，有人半途掉下马来，很不光彩地结束了征途；有人行为高调被敌军发现，猫进树丛以求自保。在城北的保罗之家，记录这段逸事的诗歌被保存 下来，如今读来，依然叫人忍俊不禁。
自由之路的终点是位于城市北端的宪法号战舰，1797年为了纪念美国宪法诞生而建，船身用一种纽英伦特产木料制成，结实无比，英军自以为坚船利炮，熟料投了N枚火炮都没能把宪法号射穿，只好灰溜溜逃走。
结 束自由之路，杀到FaneuilHall附近的集市广场，正逢周六人山人海，随处可见龙虾形状的纪念品。餐馆LegalSeafood直译是“合法海鲜 ”，它们的宗旨是，If it isn’tfresh, it isnot legal！（不新鲜就是非法的）点了龙虾面和蛤蜊汤 （Clam Chowder），用小脆饼沾上浓稠的汤汁，凭窗坐喝。窗外黄叶纷飞，“满山秋色关不住，一片红叶寄相思”——徐志摩笔下的“满山秋色”暗 指谐音的马萨诸塞州。我们终于来到诗人眷恋的世界，在饕餮龙虾的午后。
安妮湾，黄昏乐园
来到安妮湾 （CapeAnn），在一个落日长垂的黄昏。同旅馆服务员闲聊，得知Wingaersheek 沙滩有着方圆20里最好的景致。趁太阳尚未落山，急急驱车北 行，眼前出现一片明晃晃的白沙，傍晚来遛狗的老人，兀自沉浸在海天一色里抽着烟斗。鸟群掠过白浪，在天地之间翻转翱翔，这片不能把皮肤晒成古铜色的沙滩， 因为孤独，因为空旷，成为我们私人的乐园。把自己放倒在防洪大堤上，柔软的潮水慢慢浸润球鞋，想起许多年前，相似的旅行，和老爸走过千山万水，爱他却不敢 告诉他，如今和老公走过万水千山，爱他却不屑告诉他。就这么沉醉于自己的胡思乱想，直到天边亮起星斗，左右摇摆的风向标，在暮霭的沉色里，指引回家的路。
翌日清晨，我们再度来到这片被尘世放弃的海滩，昨日的球鞋印早已消失在细碎的 白沙里。弃车行走，来到不远处的石港（Rockport），万籁俱寂，悠闲写在行人脸上。渔船的马达声由近及远，静伺良久的水鸟们再也按捺不住了，先来了 一只大家伙，技巧娴熟，用长嘴在鱼箱上啄开一道缝，娴熟的叼出一截鱼头，反复拉扯，终于得手！我点了一碗鱼汤，在晨风里一边看鸟捉鱼，一边细嚼慢咽。餐馆 的垃圾桶里全是鲜红的龙虾壳，要不要来一只，老公问我，我摇头，鱼汤就足够了，浓稠的奶油，滞留的风，一切都没有醒。
在镇上挑了几件T-Shirt带走，印着灯塔和肥鱼的模样，鸭舌帽比波士顿便宜许多，7，8刀便可搞定一顶。还有些精致的饰品店，足够让女孩子留恋忘返，美国人会做生意，几角几分多少可以归零，上到百来刀，砍个十来块也不在话下。
红狮旅店
快 到Stockbridge镇的时候，天空瓢泼，一栋乳白色的木屋在雨帘中若隐若现，这家名为红狮的旅店是老公强烈推荐的，他留美期间，曾和同学在此借宿， 留下极好印象，坚定了故地重游的想法。我们把车泊好，雨水四溅，来不及细看旅馆的模样，就飞奔进了大堂。与其说是旅店，不如说是小型博物馆，随处可见殖民 时代的痕迹——钢琴、书桌、写字台、满墙满室的壁画，琳琅满目的瓷器……其中一幅十字绣上写道：“老兄，来者是客，请随意使用这里的一切。”我四下打量 ——亚洲间贴着招财童子壁纸，壁炉暖融融，日本太子妃用过的棋盘还有半局未解的厮杀。大堂一角的木桌据说陪伴林肯度过许多个不眠之夜，让我想到某小说桥段 ——上官跑到霍休家里，见老头子衣衫褴褛，不假思索就发脾气砸东西，事后丢下一锭金子标榜。陆小凤笑笑说，不够，上官瞪大眼珠说你视力不行还是恁的，这是 二两黄金！陆答，你刚才劈烂的桌子是鲁班造的，捅破的墙壁被陆游提过字……眼前这张相貌平平的木桌，因留有林肯、萨克雷的墨迹，如今价值千万。一位老妇人 感于红狮旅店带来的美好回忆，把它送给旅店主人。扭亮桌上的复古台灯，在温馨的光线中，给朋友写明信片。
晚上8点后，地下餐厅有 歌手表演，沿着挂满黑白照片的甬道来到“红狮的巢穴”，点了份lion’sFrittata，是鸡蛋饼、碎火腿加黑面包的产物，佐以腌黄瓜，酸酸脆脆，很 解馋。歌手唱着1970年代的老歌，不是我熟悉的曲调，只能凭现场热烈的反应知道他功力深厚。气氛一再被推向高潮，观众自告奋勇上台伴奏，终场时分，奏响 了经典老歌——乡村路，带我回家。
掌声如雷，我却心怀惆怅，明天我便要告别长天阔海，告别灯塔明灭，鸟群翕忽，回到属于我的地方。旅途中的吉光片羽，此刻伴随悠扬的声线，仿佛飘过车窗的纽英伦红叶，在脑海中细碎万千。乡村路，带我回家，回到属于我的故乡。
Tips
1.签证
根据官方网站上列出的材料，在美国驻上海总领事馆办理。地址：上海市淮海中路1469号。一般需要比旅行时间提前3个月左右预约。
2.交通
上海直飞纽约，然后租车自驾前往纽英伦。几大租车公司分别是Hertz、Sixt、Avis。美国高速公路一般限速60英里/小时，不少车自带GPS系统，如果本身已经有GPS接收器，可在网上花50美金购买新英格兰电子地图，然后复制到GPS的SD卡中。
3.货币
近日美元大跌，对人民币的汇率约为1比7。*信用卡大部分餐厅和旅馆接受信用卡。*兑换机场、火车站、大街上到处有exchange的兑换点。
4.电压
110V，插座和中国一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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